温柔敦厚,高山仰止——深切缅怀恩师王兴华先生(2)
我参加了1986年的研究生招生考试,分数排名并不靠前,只能作为江西省委党校委托培养的研究生就读,但能够从一个普通学校的外语系考入南开大学哲学系,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而王兴华老师就是帮我走进南开和美学的引路人。1986年9月,我终于进到了心驰神往的南开大学,住进新落成的研究生宿舍楼18栋308室,也很快见到了仰慕已久王兴华老师。那一年,王老师55岁,是一个不算很老却已资深的教授。王老师个头不高,也不怎么壮实,但步态沉稳,不紧不慢,表情平和,慈眉善目,嗓音不大,语气坚定,言语中充满睿智,举止间洋溢儒雅,谈笑间透着慈祥。
王老师的开门弟子是韩鹏杰、张博颖;第二届是李凤臣、史红。我是他的第三届学生,这一届有顾弘镔、朱爱军、高锐涵、李广良、周成名、武菲、杨岚和我八个同学,算是招的比较多的一届。我们入学的时候,哲学系的童坦老师已获得美学研究生导师资格,方向是美学原理。于是,我们八个人分成了两个方向。考虑到毕业后回党校任教时美学原理的适应性可能强一点,我选择了主攻美学原理,和顾弘镔、朱爱军一道成为童坦老师的学生,另外五个人则选了中国美学史方向。其实,这种专业方向的划分,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相对概念,很多专业课程是一致的,上课、自习、讨论等等都在一块,王兴华老师还是中国美学史这门必修课的主讲老师。和其他专业的同学相比,我们有了额外一种幸运,等于实行了双导师制,既是王兴华老师的弟子,也是童坦老师的门徒。
八十年代那会儿,大学的校风、学风都很好,老师教的用心,我们学的认真。我们的课堂有时是在南开大学主楼的教室里,有时是在小平房的办公室里。王老师讲授的中国美学史课程,从先秦讲到明清,从典籍讲到散论,从思辨讲到诗文,跨度很大,洋洋洒洒。老子的“道”“气”“象”;孔子的“美”“善”“文”“质”;庄子的“无己”“无功”“无名”,等等。年代久远了,很多内容已经沉淀在当年的课堂笔记之中,渐渐地淡忘了。但是,王兴华老师讲课的从容不迫,治学的一丝不苟,对问题的穷本溯源,解析的有理有据,至今依然刻苦铭心。我也多次去过王兴华老师的家里拜访,家中的陈设非常简朴,但满屋子飘散着书香墨韵。尤其是他常年侍奉年迈的岳母,用言行诠释着“尽美矣,又尽善矣”的中国美学精髓,令人感佩。
课堂上的王兴华老师不苟言笑,有板有眼。但生活中的王老师却随和自然、平易近人。他时常骑着一辆自行车,往返于南开的西南村和教学楼之间,车把上挂着一个手提包,里面装的应该就是教学讲义了。有那么几次,我们在宿舍里聚餐,用行李箱搭个台子,铺上塑料布就是饭桌。把学生食堂的菜尽数打来,从小卖部再买些火腿肠、罐头、花生米之类,虽不怎么丰盛,却也摆了个满满当当。餐具各式各样,酒杯大小不一,喝的是天津老窖,还有天津啤酒。王老师也会兴致勃勃地应邀参加,师生同乐。推杯换盏,整个宿舍瞬间充满了欢声笑语,这个时候我们顾不上老子“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那些滔滔宏论,也抛开了孔子“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那些清规戒律。记得有一次,我们师生一伙人去游玩天津的水上公园。寒风瑟瑟,雪花纷飞,公园里白茫茫一片,湖面上结着可以站人的坚冰,我们一个个穿着大衣,包裹的严严实实,师生同游,真有一种“凝神遐想,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离形去智”的酣畅淋漓。
1989年6月,我从南开大学哲学系美学硕士研究生毕业,一晃就是36年,如今我自己也已退休了。岗位多次变动,专业方向也几番变换。在江西省委党校的讲台上,我教过《哲学原理》、《邓小平理论》、《党的宣传学》《市场营销学》等。2003年至2009年,我还在南开大学国际商学院攻读过企业战略管理的博士研究生学位。如果不是刻意提醒,我几乎已经淡忘自己曾经是美学专业出身了。2004年9月,我到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工作。2005年8月之后,很偶然的契机,我转向了毛泽东诗词的教学与研究,这一转又是20年。我从党史、从政治、从文化等等角度去解读毛泽东诗词,但自觉不自觉地总会应用到中国古典美学的尺度和方法。尤其是当我撰写出《毛泽东诗词中的兴观群怨》《毛泽东诗词与审美文化》《毛泽东诗词中的苍凉沉郁》《毛泽东诗词中的文化自信及其启示》等一系列文章的时候,我真切地感受到王兴华老师传授的美学知识和审美理念,从来没有远离我的生活,已然内化为我的一种文化修养和思维方式。尤其是他那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始终是激励我不断前行的无穷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