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追忆恩师王兴华先生
2025年5月27日,我的导师、九十五岁高龄的王兴华先生与世长辞!悲伤之时,往日情景又浮现,并愈发清晰。
认识先生时我刚二十岁左右,在南开大学哲学系读本科,王老师给我们上中国哲学史专业课。用的是武汉大学萧箑父和中山大学李锦全两位先生编写的教材,王老师也是参编者之一。他上课慢条斯理,从容不迫,严谨的有些刻板。
后来才知道先生是人民大学首批研究生毕业,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研究的方向正是中国哲学专业中国美学史方向,也是后来,先生成了我的硕士生导师。八十年代美学很热,报考的人很多,第一批考上的南开美学方向只有我和张博颖两人。两个人哎,别的不说,上课成了问题,地点要么在先生家里,要么在只是一间小平房的中哲教研室。
先生治学严谨,教学也是如此,无论是在哪里上课,还是一个人或两个人,先生都是提前数日伏案准备,认真写好讲稿,一丝不苟地从容讲之,从无半分轻慢。有一次在老师家里上课,先生课前忽然说:“小韩,你很活跃啊!”我知道他是对我参加种社团和学校活动有看法,于是赶紧解释说这不影响到学业!先生说,我说你活跃没说你不用功啊!但也许还是有些担心,先生把小平房教研室的钥匙给了我,让我每到晚上都能在那里安心读书。
我的硕士论文是关于禅宗的。在这样一个幽静的地方写作空静淡远禅宗美学,真是大有裨益。直到有一次,院办公室主任来检查,厉声问我怎么有老师办公室的钥匙,并说院里有明文规定,命令我不得再来。哦!原来是先生给我钥匙是冒着违规风险的,我自然得汇报给先生。先生只是笑笑,并没有收回钥匙,我暗笑,愈发知道,先生并非一个刻板之人。
说回上课,最有趣的课是游学,说白了就是游山玩水还给报销门票。这大概是美学专业堂而皇之得天独厚的权力了!宽容:一路上老师很是有计划,在南京和杭州游历,听老师指点江山。本来我和博颖商定每次吃饭我们轮流请老师,可历来不拿学生一针一线的他坚决不同意,只好听他的AA,虽说AA,其实好多次都是先生的老同学招待。
这一路虽说风光旖旎,但有两件事我有点感觉不爽,做出了有违师命的事儿,也正是这,体现了导师对我的宽容。一件事是江南菜清淡,又屡屡没得酒喝,不免感觉口淡难忍,于是晚上背着先生偷偷跑出去喝个小酒,现在想来先生也是看破不说破,哈哈!另一件事更出格,在杭州游学时安排的时间太匆匆,人山人海中也没有能够其领略到西湖的美丽。于是我自作主张要在杭州多留几日,说是身体发烧不能和他俩一起乘船去苏州。其实带学生出来放单飞出问题导师也是责任重大,但先生还是宽容的同意了,并给予我各种嘱咐,直到我多地游逛回到学校才放心。多谢先生,让我有了独自游走江南且在回来的路上登泰山的经历,只是不知道先生跟院里得费多少口舌才能让我这段违规的游学费用也得以报销呢?
可惜的是时光荏苒,转眼就是毕业季。论文答辩时,有赖先生精心指导,论文答辩得到了评委特别是周德丰教授的称赞,先生非常高兴,后来还力荐其为优秀论文,先生一路上的提点对我而言至关重要。临别时去看先生师母,又是家宴送行,小酒几杯后大胆求先生墨宝,希望先生把我写的述怀小诗写在折扇上,有“它年携得长安月,一片丹心报吾师”之句,以提醒自己銘记师恩。毕业后来到西安交通大学,以先生中国美学论稿教材,给研究生开设了中国美学史专题研究。这个课一直在开设,算是对先生学问的传承。
毕业后也见过先生几次,每次去先生家里必和先生小酌几杯,先生依然不多饮,只微笑着听我们纵论八荒四海。
记得最清楚的是99年那次,我以主教练身份带西安交大辩论队夺得国际大专辩冠军,最巧的是决赛辩题是:美是主观的/客观的。从辩题准备到比赛,美学的专业背景都帮了我太多的忙。这场比赛在央视直播,影响很大,我有些小得意,觉得终于有可以给先生汇报的东东了。
于是找了个机会,带着比赛光盘专程回到母校,在校园里的一个酒店请先生小酌并汇报。那一刻感到,作为学生,每每有点成绩还能向老师去汇报和分享喜悦是么幸福的一件事,是一种越过山丘依然有人守侯的幸福。回顾我这近四十年的教学生涯,也能一直守望并分享我的学生们的生活、事业,守望他们的成长,先生的影响至深至远。所谓有样学样,所谓传承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