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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轻舟不可呼”——纪念永玉先生(2)

2023-06-25 作者:艺术中国 围观 : 1284 次 评论

我这才回头认真去看先生的画。北京画院的“入木”,是他早年版画的集萃。《春潮》好生厉害,他怎么把线条变得这么有弹性,几乎溢出边界,四散奔逃?他刻大兴安岭的一角,猎人在溪水边,植被怒生,密而不乱;《阿诗玛》的洋气和古典,侧面挺秀的鼻尖,我有一阵常常信手练习侧面的轮廓,原来潜意识在模仿她。难说他是取法丢勒、明清木刻,还是鲁迅先生引入的现代木刻,但在一众左翼青年中,以浪漫、清新见长,功力扎实,但绝不自拘一格。玩家藏着的身手,天才的用功,也是在他的自传里的插图才揭出答案:张序子背着几十斤的木板和刻刀的巨大行囊,拔足远方——当然如此,必须如此,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永玉先生会说,几万几十万的刀痕下去,不这样还能怎样呢?后来一层层破局,衍出的种种奇崛险峻,包括意大利巴黎的钢笔淡彩,各种水墨漫画,大泼墨的重彩荷花,包括年初古怪的蓝兔子,岂非顺理成章?

我与先生仅一面之缘。去年去黄永玉诗和插画展,我到得早,先看一遍作品,轻声读诗。午后三四点先生来了,坐在轮椅上,被人极慢极慢地推着走,平和地跟熟人点头,间或停下,对着画说几句。我远远望着,想着刚刚看到和插画和诗,心中错愕,总觉得这副衰老的身体是他的伪装。还有这样茁壮创造力的人不该这样,这是他跟大家开的玩笑。他应该脱下这身衰老,从轮椅里跃起,大笑,说湘西口音的京片子。后来,不时从微信公众号中看到视频,永玉先生坐在花园里读新作的诗,声音很轻,像在喃喃自语,又像民国老电影里的旁白。身边的猫卧着,懒散地享受。

小桃寄来最新的书,非正式的印本,名字从背后一直飞到封面,《还有谁谁谁》,翻一翻,近两年写的,全是新作。写的那么细,记得那么清,笔力那么劲健。谈掌故,谈故友,那样有滋味,没有力气和心力,哪能这样写。我没老过,不懂老,但见过许多老人,老人没有永玉先生这样的。天,我又想起那个缓慢衰弱的老人。不对,他一定是装扮好了应付各种视频和活动,把自己弄得像个百岁的寿星,对大家有所交代。真到了独处的时候,卸下所有的装扮,这才点起烟斗,怡怡然下笔如飞。

可是他竟然走了。《还有谁谁谁》的序里,他说“现在离一百岁还有一年多时间……万一活不到那个时刻,看不到自己的画展,当然有点遗憾,那是老天爷的意思,谁也帮不了忙。”这样说话,显然是客套,怎么老天爷当真了?我突然又想,他大概是自己扮演老人不耐烦了,于是纵身跃起,到了天上。

2023.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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