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兴涛谈羊磴计划——重建艺术与生活的连接
焦兴涛工作室
艺术中国:2011年,您对北京798的一次观展体验颇为失望,这也间接触发了您后来去羊磴镇艺术实践的想法,当时您是怎样思考的?
焦兴涛:这个缘由动机很重要。我觉得主要是关于艺术制度和艺术体系的问题,大约在2008年,那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金融危机导致当代艺术在全球的势微。中国当代艺术从90年代到2008年一直高歌猛进,2003年后当代艺术席卷中国。当代艺术最早是体制内的一个暗流,最后成为一个显学。那时候当代艺术史充满着热情、希望和拥抱,大家以为它能够突破单一的美协体系或国家美术主题创作展览制度,是拥抱世界的个人化的创作方式。但2008年后,经过了市场和资本的介入,当代艺术在中国只是快速实践了西方当代艺术的过程。
当时798的几个展览确实对我触动很大,在不到两个小时之内,我在798看了四个展览,首先四个画廊非常有代表性,有超级大画廊和国内资本的画廊,艺术家有国外艺术家、中国70后、60后艺术家,每个展览你能看到雕塑、装置和油画很多领域和媒材,包括观念的改变和突破,但是全部串起来看,我觉得都是在意料之中的艺术状态、说话的方式,当代艺术的方法论是一致的,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回到一句话——艺术作品不是艺术家生产的,而是艺术制度生产的。当代艺术是一个完整的艺术制度,从策展人、画廊到展览、双年展、美术馆,再到艺博会、超级画廊等等,由这个艺术制度筛选创作本身和艺术形式,最终面对的还是藏家和超级藏家。我觉得这和过去的主流美展的方式很相似,艺术家创作必须满足美展的主题服务,甚至规定了语言样式、技巧和方法。当代艺术也在筛选符合它的语言方法的艺术形态、个人态度、关注的角度等等。
“木匠合作社”工作中之二 2012
所以我当时理解,如果有某种中国性的存在,或者从古至今的中国人精神状态的特征一直存在的话,它一定要和日常生活挂上关系。如果它在我们的生活中早已不存在,我们只能把它当做符号消费而已。是否有和日常生活紧密相连的中国性的存在呢?这很难去判断。那时候,中国还是积极拥抱全球化,追求地球村的概念。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都向世界大城市看齐,它的面貌和生活方式,你很难找到称之为中国性的东西。当时我想到那句话“礼失而求诸野”,也许过去在农耕文明中建立的某种习惯、思想的态度和行为方式还贯穿在当今的乡村中,远离快速发展的全球化城市之外的地方,当然也可能完全是猜想遐想,但至少我可以去证伪。
第三,从雕塑本身来讲。2008年后,雕塑强调的图像化和夸张的色彩、形体等特征一夜间就消失了,大家都在寻找雕塑在图像和色彩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成为独立的艺术媒介的重要的东西,比如材料语言的实验,身体的参与等等。大家借鉴最多的是日本的物派,另一个是意大利的贫穷艺术。材料的使用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看到相似的作品和语言,但明确地说,中国当代雕塑绝对不会以意大利语或日语的方式言说,这只是一个过渡的阶段,未来肯定不行,但它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现实主义雕塑的状态。但要怎么样去做?我也一直在寻找这个东西。
《柜中屋》2015
基于这些原因,我就想找一个和器物有关和工匠一起工作的状态。我的研究生娄金的老家是贵州羊磴镇,他们那儿有很多木匠,当然这也是计划之外,我们本来计划去大足寻找的。我们到了羊磴后,就和那里人聊天,感觉他们和手工有关系,感觉特别有价值,从那个时候,我在那个点上就被改变了,我们今天总想找到一个最典型意义的文化传承和技艺,但我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没那么典型。那个地方的木匠很多,但是手工活儿都很糙,并非是很精细的传承技艺,但它可以满足很自用的需要,我觉得这很有意思。为什么传统技艺走到了某种程度,它就遮蔽了和日常之间的关系,日常生活使用的理解。我们从一些乡村木工开始去实践,在那里不断地深入了解,一点点改变,一直持续下来,也没想着去别的地方,从一个点上深下去就有足够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