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柏树(10)
2020-03-06 作者:匿名 围观 : 4277 次 评论
“你个负心的汉,两脚一蹬走了,我和儿子怎么办呀——”王媚一声接一声地哭喊着,声音划过苍穹,凄惨而绵长。
“我的儿呀,你怎么悄无声息地走了,阎王爷呀,你怎么这么不公平呀——求求你,用我的命换回我儿的命,他还要照顾孙子呢——”王杆他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着哭着,用头将棺木敲得咚咚响,众人流着泪将她扶走。
王杆是死后第三天上山的,这天照常是阴雨连绵,但乡亲都不用换筒子鞋了,因为村里已经有村村通水泥路,一直通到王杆的墓地,那种古柏树的出生地,挖掘机挖的一个很大的坑,溜走两条小青蛇的地方,风水先生说那是块风水宝地,后辈儿孙定兴望发达。
当送行的队伍经过村口时,一个闪电照亮了整个天空,红红的,像一条火龙。接着一声炸雷,震耳欲聋,像是从晒场的古柏树发出的。接着又是一阵狂风,乡亲们感觉到古柏树上雨滴濑濑而下,像眼泪。
送行的队伍在水泥路上蜗行着,蜿蜒着,像一条长长的蛇。
午时十二点整,王杆终于躺在那棵柏树坑里,也就是与王耀祖拼命的地方,静静地,似乎没有了人间恩怨。
阿爹搀扶着王杆他娘远远站在村口的那棵古柏树下,因为当地几千年的风俗,长辈是不能送晚辈最后一程的,送了子孙将不兴旺发达,所以王杆他娘只能远远地目送着亲爱的儿子离去。
经过几天的折腾,王杆他娘更瘦了,更佝偻了,更苍白了,两只眼睛凹下两个青窝,整个身子风一吹就会吹走。
“老婶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衰呀。”阿爹安慰着王杆他娘。
“前不栽柏,后不栽柳,两边不栽鬼拍手,造孽呀——”阿爹叹道,朝王杆家的房子望了望。在乡下,屋前屋后栽了这些树,意味着必有凶事儿发生,果然应验了。
王杆他娘听了阿爹的话,突然露出两道凶残的目光,像两道闪电划过长空,掠到王杆静静睡着的那个地方,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阿爹没有察觉到,古柏树像是感觉到了,又一阵风吹过,古柏树猛的颤抖了一下。

日子如小河流水般缓缓流走,在这期间,王耀祖每天不练嗓子了,捧着茶杯,把一把太师椅搬到古柏树下,悠哉悠哉,有时哼着不成文的小调,像黄梅戏中的天仙配。他像一尊守护神,日夜守护着古柏树,浇水锄草,把古柏树伺候着像老婆婆伺候产孩子的媳妇,古柏树又披上了一层绿装。他想忘掉一些不愉快,可是越想忘越往哪儿想,特别是王杆的事儿,自己是老共产党员,从不信迷信的事儿,可王杆的事儿,使他觉得迷信这东西有些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古柏树挖走不出半个月王杆便出事儿,你说邪不邪?难道真的中邪了?有时也常站在村口,遥望那堆黄土,也觉得自己无情,他和王杆是发小,是吃着王杆娘奶长大的,也算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可自己为什么就那么铁面无私呢?去挖人家的老祖坟呢?每每想到这儿,他就不停地叹气。也许是为了自己的尊言,或是捍卫自己在柏树村村民心中的地位。
这家人现在也太可怜了,王杆走后还不到三个月,王媚便跟着一个老板走了,净人走人,没拿走一针一线,就像过去的革命战士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王耀祖也苦口婆心地劝阻过,可无济于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些无可奈何的事情。王杆的儿子还在省城读书,家里只有王杆娘,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王耀祖每天都去看她,可她对王耀祖的到来不理不问无动于衷,口中常常念念有词,外人也听不清呶叨什么些?王耀祖知道,我阿爹也知道。
下半年,王杆娘格外勤劳,养了一头大肥猪,足有三百来斤。她把猪杀了,也没请乡里乡亲,把所有的肥肉都熬成了白花花的猪肉,足有两大桶。她在实行一个计划:她要那棵古柏树死,她要王耀祖名誉扫地。自己一个老妇人,明斗是不可能的,明斗就是将古柏树的下半身的皮刮光,不出两个月,古柏树便会变成枯树,能斗的过吗?王耀祖天天像瘟神一样守着,寸步不离,根本没有机会。要动手也只有晚上,但晚上那么粗的树她也刮不完,但第二天村民都会知道,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要来就来暗的,明箭易躲暗箭难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