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杰:向深处走,走进那个谜
展览现场
一、无明
我在人生旅程的半途醒转,
发觉置身于一个黑林里面,
林中正确的道路消失中断。
啊,那黑林,真是描述维艰!
那黑林,荒凉、芜秽,而又浓密,
回想起来也会震栗色变。
——选自《神曲》,但丁/著,黄国彬/译
我们再次穿行进入深林,王忠杰瞩我说,这深林乃是无明之地,他在此迷途十年,在迷雾中探索内心的旅程。他邀我继续往前,眼中魅影若幻,某些画面交替闪现,当我们绕身转过一块巨岩,豁然洞开的景象着实令人惊骇,河滩的礁岩上伏满了冰冷的行尸,一张阔大无边的蛛网射向东方的天际,铺挂在松林之上,彤云如血,林寒涧肃,松涛在空谷中低鸣呜咽,我们呆立原地,被这光怪陆离的场景所震撼,一时忘却了所有的存在。
王忠杰《白色的蝶与飞鸟》,布面油画,170×280cm,2007
二、轮回
从大海脱得身来,一到岸边
就回顾,看浪涛如何险恶凌厉;
我的神魂,在继续窜遁间,
也转向后面,再度回望那通路,
那从未放过任何生灵的天险。
我让倦躯稍息,然后再举步,
越过那个荒凉无人的斜坡。
途中,着地的一足总踏得稳固。
当时正值早晨之始的昧爽,
太阳刚和众星开始上升。
——选自《神曲》,但丁/著,黄国彬/译
我们又重新回到了来时的路,忠杰显得有一点沮丧。似在喃喃自语,但却是对我说话:“你知道吗,这无明的世界,其实是一个方框,我们都被框在里面。无明最善于制造幻象,用幻象来迷惑我们。这幻象因太过于逼真,让我们沉湎其中,意识渐渐麻痹,遮蔽了对真的觉知,无明让我们成为了无法觉悟的人。”
沉默片刻,倏然间,他眼中莫名闪出一丝光亮,竟至提振了神气,若有所悟地继续讲:“我们刚才在大海边遇到的大慧菩萨,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我悟这句话,又用了十年,世间众生都处在无尽的轮回中,无法洞破镜花水月,便无法抵达觉悟的彼岸。”
“当来自外境的感受不在了,意识里便只剩下‘空’,我们在无明中无休止地轮回,又在轮回中反复遭遇无明。我曾一遍遍努力试图将所有无明的幻象从意识里清除干净,脱离这轮回之海。清除,本身便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放下,常常意味着某种对自我的埋葬。吊诡的是,当清除变成了一个确定的动作,成为了一个惯性,清除最终成为了对清除的轮回;空,也变成了满满的空。”
“你也看过那部叫‘楚门的世界’的电影吧?”
“是的,生命的那个框,我们都在框里,即使框中看似已然空无一物。”
王忠杰《室外的光》,布面丙烯,60×80cm,2009
三、净界
哎哟,在靠近悬崖拔起的角落,
赫然出现了一只僄疾的猛豹,
全身被布满斑点的皮毛覆裹。
豹子见了我,并没有向后逃跑,
却挡住去路,叫我骇怖惊惶,
且多次转身,要向后面窜逃。
那只狮子,饿得凶相尽显,
这时正仰着头,仿佛要向我奔来,
刹那间,空气也仿佛为之震愆。
然后是一只母狼,骨瘦如柴,
躯体仿佛充满了天下的贪婪。
就是她,叫许多生灵遭殃受害。
这头母狼,状貌叫人心寒。
见了她,我就感到重压加身,
不敢再希望攀爬眼前的高山。
——选自《神曲》,但丁/著,黄国彬/译
白日西斜,黄昏近暮。我们站在相遇时的山崖尽处,离别之际,王忠杰向我描述了他眼中的净土世界,那个佛陀所宣说的理想净界。
他再次焦灼而激动起来,语无伦次地说:“净界,让我在无明世界的轮回中,有了一个自我的空间。一道窄门,在我背后,我知道有一道门,它一直敞开,进入它,虽然难度极大,犹如登月。这道门就是佛法,佛说人人具足佛性,这句话如漆黑之夜闪现的光芒,你会坚信在这漆黑之外,的确存在着一个明亮的世界。朋友,再见了,而且我也要离开这里了,有些东西,感觉还没有找到,要向别处,继续去寻找。”
王忠杰《夜影》,布面丙烯,200×300cm,2009